本命夏夷则。
不爱掐CP,大多都能吃。
主写夏紫微。
夏紫微。夏紫微。夏紫微。
说三遍。
兼写一点古2全员各个人物。
其他CP偶发。

脾气暴烈,心胸狭窄。
爱撒狗血,管杀不管埋。

正剧风才是我不正常的时候。


话唠,性急,毛病多。
擅长是写酸掉牙无病呻吟和烦死人说教。

即使看千万字搜集百万字资料浓缩提炼梳理统合到最后八百字依然吐血根本让人看不出曾努力过的痕迹……
还是会努力认真点写,勤快些修。
自己的孩子不嫌丑。

悲伤地发现——异羽BG现在才是冷CP……
 

【清和传】《凤鸣岐》第五章·仁和师保·『时难翼孺子 情至潜东风』【中】

 #清和##个人传##正剧风#

 @紫塞玉关_涉雪归途  

谨以如此拙笔东涂西抹,献给 紫塞玉关 太太。


从仙骨生秋起,是你的MV把我拉进了师尊少女心老缠粉行列,向你致敬!

作为一个夏党,谨以此向永远峻拔炽热,风流蕴藉的清和师尊致意。



已抛开企划集,有自行人设。


本文中【所!有!】引用的文章、书名、记载、诗歌、典故,【统!统!都是我编!的!】……

千万不要当真哈哈哈哈哈……

所捏造的书目在最后附上。



师尊俗家姓当时采用配音魏超姓氏。

郡望选取河南荥阳,离东都洛阳较近。


凤鸣岐山天下清,历来是吉祥和英主的代名词。

这乱世终在他注视下终结,而他教出了陛下这样的徒弟,终会让天下安宁。

故此取名。




【素蒙三生意,久获四时安。】

 

那样的秋月春花,鲜嫩或者沧桑,你都能平静地接受和欣赏,这无非是来源于那个人的教导。

幸福的模样,是他让你窥见。

 

从此你知道了什么是幸福,并且在合适的时候,学会追逐——

【世间若无清和子,又怎会有夏夷则。】

 

 

八岁拜师设定的锅真心不是我的……哭……

一会说陛下17一会说19这种事……


八岁被带走实在太晚,六岁被带走时间又合不上。

我简直吐出了狗血……

只好安排六岁上山,名义是来休养。

八岁正式拜入清和门墙,成为他唯一的弟子。

 

 

设定补充和各种注释容我明天补上。

我实在难受的厉害,要去吃药了……

 

【lo主所有文的总目录——】

【对,我就是传送门,戳我!已躺平!】



本章BGM——《枫林》月之门





==============================================

 

 第五章【中】『素蒙三生意 久获四时安』





 

【世情纷扰几人赢,两遇黑白数中零。】

【问道求仙人每谬,悟玄参道鹤长鸣。】 

【丹炉须历千年火,人鬓哪得百载青。】

【惟有清和投玉子,灵台枰上但春瑛。】

      

 

                                   ——《金玉藻·咏史·阅<玄华谱>感清和子》

 

 

 

 

【清和那个道士?】

【说到他啊……】

 

【你见过貌若梅花,心如烈火的人没有?】

 

【他就是。】

 

【这种人少有什么执念,随处洒脱,人也就忘了,他也会执着。】

 

【清明的气息也是一种甘美。】

【对妖物而言,这是恐惧。当然,也会成为诱惑。】

 

【妖魔的审美纵与人有别,却也并非猎奇。】

【若论灵光气息,他都算第一等的。】

【不过,似乎没有成功的呢……】

 

 

                                           ——《青狐书·云间客》 

 

 

 

 

※       ※        ※

 

 

“半妖皇子?如此岂能再留?”

 

“既为半妖,囚入后山地底可也。你……竟欲将之列入山门?”

 

“他乃帝子,若此事被人知晓,又当如何?”

 

“清和,你素来有分寸,此事为何如此执拗?”

 

 

 

那些纷纷的不赞成像是阵阵风潮拍在岩石上。

他谦恭静默垂目低眉,身形巍然不动,只是听。

 

直到殿中一片宁静。

 

 

他终于举起双目,瞬也不瞬地看向久久不发一言的赤霞师祖。

 

 

 

 

【半妖皇子终是隐患,你当早下决断。】

 

【……依师祖之言,如何可算决断?】

 

 

【易骨之术。】

 

 

 

【易骨之术九死一生,恕清和不能答应。】

 

 

 

 

【我的弟子,我会管教,不劳旁人费心。】

 

 

 

 

不再听赤霞师祖的微声喟叹,不再看众长老不赞成的颦蹙面容。

他略过南熏那担忧的目光,向上施了一礼,决然转身离去。

 

 

 

 

【谁知动一念,人间结万善。】

 

 

※        ※        

 

 

 

 

到得山上,带着夷则一一见礼毕,清和先将夷则安顿下,又前去赤霞师祖那里拜见。

此刻从师祖那里出来,匆匆回转自己居所。

 

 

一路风尘仆仆,他早已不耐,进了室内便利索摘去束发礼冠,宽了大衣裳,取了衣包,招呼那孩子跟着自己去沐浴。

 

似乎被他这样随性的样子惊到了,那孩子一路默默地,不时偷眼看看他。

 

 

九玄莲池的上三池恰无人,他正琢磨着小孩子该怎么洗,那孩子却已利落地脱好了衣裳,整整齐齐叠放在一旁。

见他若有所思,还谨慎地问了声,“师尊?”

 

 

 

回过神解开自己衣襟时,忽听见徒弟轻声吸气。

他低头看看,这才想起胸膛上那条伤疤。

 

是这伤疤太过狰狞,吓到这孩子了?

他抬眼,却迎上震惊中带着关切的目光。

 

“无妨,是旧伤。”

一眼既明无需多言的事情,为何会徒劳地解释?

心中却是一暖。

 

 

 

结果,他完全不用动手,只看着别让这孩子脚下打滑落水就成了。

那孩子自己用澡豆濯洗得很干净,见他一直看着自己,还有些不知所措。

 

 

生于富贵丛中,长在锦绣堆里,却什么都会做,能照顾自己……

他心中不觉叹口气。

 

安享富贵,承受艰险,这也罢了。

一天富贵安舒都无,却要为了这个承担超过他年龄的东西,何等冤枉。

若再不会取乐人间,忘怀世事,又何其不幸。

 

 

 

确定那孩子所在之处附近的石垒稳妥,没有危险,他便放松了身体闭目养神,好生享受温热泉水的安抚。

 

他不看那孩子,那孩子便也渐渐放松了些,将身体完全浸泡在水里,甚至微微在温热水波中游动,小手在水中来回轻轻划拨。

 

这才对嘛。

爱玩,贪玩,容易快乐,这才是小孩子的本分。

 

他闭着眼,唇角微微露出一点笑来。

 

 

“想不想学游水?”

 

 

 

 

【始愿人间嬉,岂知九州期。】

 

 

※       ※        

 

 

 

 “回禀长老,弟子将三皇子安顿在白石居,此刻他已睡下了。”

 

清和放下手中黄庭,望了望昏暗天色,静听灵觉说完,轻一点头,满面温和。

“今日有劳你了。”

“天色不早,你也早些歇息吧。”

 

灵觉连称不敢,又走上前来剔了剔灯火,剪去了灯花,这才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看罢了书卷,盘膝闭目,运气许久,正值寂然返照丹心洞明之时,清和心中却忽地一动,站起了身。

 

 

 

大风已住,只余偶尔掠过的气流。

青黑的天空中,云卷层叠,明暗隐隐。

 

阔大庭院中一片寂静,只有今日新积的层雪微微发着光。

他轻轻合上门,径向白石居行去。

 

 

 

灵觉离开时,是从外关的门。他看着那扇门,顿了顿。

 

门内骤然急促的呼吸和细微的响动打破了他最后的思忖。

他不再犹豫,伸手微微用力,将门推开。

 

 

 

门轴发出一声微弱的吱呀,雪地的微光从门扇逐渐洞开的缝隙倾泻进去。

 

照见一双困兽雪亮的眼。

 

 

甫自噩梦中惊醒的孩子正死死咬着胳膊,像是在拼命忍住那本极细微却在这寂静中显得无比尖厉的呜咽。

此刻闻听门扇微响,遽然转头,双目凌厉如电光霹雳,一径横扫过来。

 

 

那雪亮的目光只有一瞬。

然而,他一直没有忘。

 

 

 

似乎认出了他,那孩子的目光暗了下去。

不说话,也不动。

 

他却像是根本没有发现那孩子在看他,从容走过去,伸出手,掌心轻按在那孩子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没发热。

这便好。

他伸手给那孩子掖好被子,四周看了一看,见无异状,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他方转身,那孩子便迅速松口,把胳膊藏进被子里,凝望着他峻拔的背影。

望到他飘然走出大门,又望见门扇重又合拢。

这次,门扇在他指间寂然无声。

 

雪地上那轻健规律的脚步伴着积雪微微的咯吱声渐渐远去。

最后,一阵风骤起骤灭,便再听不见了。

 

 

那孩子终于收回目光,怔怔抬起胳膊,看见那两道深深的齿痕。

 

 

 

 

【河山久长魇,云边两不言。】

 

 

 

※        ※        

 

 

 

“灵觉师兄,早。”

 

庭院中正在一下一下扫雪的灵觉回过头,看见白石居门口那个小小的人影。

 

那孩子已经换上了道袍,只是,道袍大了些,不太合身。

灵觉一边想着今天该给他量一量尺寸,将道袍送去师妹们那里帮忙收一收腰领,一边分心向他微笑点头。

 

“啊,那个……”

 

该怎么称呼好呢?

虽然今晨清和长老宣布,他已给三皇子取了道号叫做“逸尘”,让大家不要再称呼他皇子……

不过,这也不合适啊。

毕竟,还不清楚这位皇子的心性到底怎样呢……

 

“灵觉师兄称呼我的字就好,我字‘夷则’。”

 

“啊啊,好好好……”

“夷则师弟,你这么早就起来了?是换了地方不习惯吗?”

 

夷则的睫毛垂了垂,很快抬眼,微微笑道:“不是……灵觉师兄,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夷则师弟的睫毛又黑又密又长,看着真可爱!

灵觉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答:“那好。烹茶不成……你会烫着,我还是给你寻把竹扫帚,你来扫雪吧。”

 

 

看着师弟微笑着似乎在发亮的小脸,灵觉顿时忘记了什么皇子什么心性,愉快地跑去找出一把小号竹扫帚递给他,自己喜滋滋跑去风炉边融雪,不时不放心地回头看看。

 

 

 

清和推开门,便看见新雪被打扫一空的庭院。

庭院一角的梅枝下,肥仙鹤犹将头埋在翅膀里睡得熟,一足缩在茸茸白羽中。

一大一小两只竹扫帚整齐地立在一旁。

 

 

梅枝背后远处,白石居的门敞开着。

 

 

“师弟小心!别烫着!让师兄来~”

“我没事,师兄当心手~”

 

 

咦?

 

清和移转目光,看见庭院另一角,蹲在风炉前的……

那个有点笨拙却异常认真地起着风炉的小身影,昏黄冬日下晶莹的小脸——

不是夷则又是谁?

 

 

 

 

“想学点茶?”

热心指点的灵觉和认真专注的夷则间,忽然有个声音插了进来。

 

两人齐齐一扭头——

蹲在他们中间的,居然是清和!

 

两人差点一趔趄各自向后摔倒,却被清和一手一个扶住了。

他好气又好笑。

“怕什么?”

 

 

“想学就说。我来教。”

 

 

 

无情水火,在他掌中,却似温柔无限,驯顺无比。

红亮火焰慢慢舔着壶底,清澈雪水微微作响。

蟹眼已过,他轻提略点,冲好茶汤,手腕微震,次第击拂。

忽而高松鸣鹤,忽而鱼戏莲间。

最终如墨点水,化为一盏浑然茶汤。

 

 

 

啧啧称奇的灵觉端着茶汤,去分送给诸位师兄弟。

适才看得认真的夷则没份儿。

 

“你身子不好,不宜饮茶。”

清和蹲下身,看了看夷则平静恭谨的脸,从袖中寻了巾帕,替夷则拭去了额上腾腾热汗,又将夷则无意间擦到颊边的些许炭灰抹去。

见夷则藏在背后的手仍不伸出,他目光微垂,亲自伸手拉出来。

 

 

方才帮灵觉端茶时,这孩子一反常态,用的是单手。

果不然,那只手正在缓慢地渗血。

 

 

是用竹扫帚的时候?

许久都未止住?

清和眉尖微微一蹙。

“疼吗?”

 

“……不疼的。”

夷则连忙摇头,眼中是小心翼翼隐藏得极好的惊喜。

 

 

【这般隐忍,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清和垂下眼睑,念动治愈咒,眼见伤口完全复原,这才站起身来,拉住夷则的手。

 

 

“走罢,去进些朝食。”

“以后想学什么,直说便是。”

 

 

【这孩子会信谁?】

【若永远无人可信,时时提防……】

【这样的隐忍,又会有多久。】

 

 

想学的……

看着那冬日阳光中显得极是高大峻拔的身影,夷则欲言又止许久,最终只答了一声。

 

“嗯。”

 

 

 

 

【帝幼时养病太华,遂入太华门墙,道号逸尘。】

 

【山中初见,皆称三皇子,逸字辈中,唯礼、秀唤其道号。】

 

【次日,礼落水,风寒久不愈。】

【未久,秀灯烛不慎,藏书楼厄于回禄。】

 

【诸人遂有所忌,然亦不得以皇子称之。】

【清和特为此禁,言山中乃世外,不可以俗礼。】

 

【众无奈,且笑且言,终以帝字呼之。】

 

 

                                                  ——《瑶台逸事》

 

 

 

 

【难云开胸臆,临水绘丹青。】

 

 

※        ※        

 

 

 

离山数旬,积压了许多山务。

清和在金天殿中忙了一早上,猛抬头,已是日上三竿。

 

该进午膳了……

那孩子呢?

 

 

他站起身略略活动一下,想了想,夷则应该没出去才是。

夷则性情看着很是安静,不像是爱到处跑的。

 

 

他四下一看,转了几转,转进了金天殿的书库。

 

 

斑斓的光影穿窗而入,书库中静悄悄的。

这孩子到底在……

啊,在这。

 

 

书架尽头坐着个抱着几册书的玉娃娃。

却是睡着了。

小小的孩子靠在书架边,腿上放着几本书,头埋在膝盖里。

不太合身的小袍子有些歪斜,垂落在一旁。

 

远看像是在哭。

 

他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轻轻走过去。

 

 

一线光掠过夷则的手臂,跃到他长长睫毛上,竟有些微的透明感。

光芒下,蜷缩着一整个尨茸的影子。

 

似乎是有些怕冷,又像是有些警觉,睡着的小孩子蜷缩得很紧。

很紧很紧的……

一枚小团子。

 

 

清和默默看了一小会,伸出手,拍拍徒弟。

“夷则,醒来。”

 

 

“唔……我?……”

“弟子错了……方才……方才弟子睡着了……”

 

那素来苍白的脸猛地涨红了。

有了些血色,看起来……

还挺好看的。

得把这孩子养得结实些。

 

清和打量着紧张羞惭的夷则,发现那柔嫩脸侧有道被书边压出的浅长印子。

好想笑。

啊,不行。

若笑了出来,夷则怕会羞惭而死罢?

 

 

眼见着夷则脸上的红色已经开始往脖子上蔓延了,清和咳嗽一声,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

“来进午膳罢。”

 

 

 

 

【皇帝与云和输赢差距最小的一次,是输了三子。】

 

【等待皇帝落子的间歇,云和捧着茶碗,望着阑干外有些昏黄的冬日,以及冬日下洒金红深浅不一的花朵。】

【红红白白,多像当时的那孩子。】

 

【小小的脸蛋,小小嘴。】

【因有些血气不足,唇色浅淡得让人倍觉怜惜。】

 

【瘦弱的小脸,有点儿微冷的小身子。】

【乖巧懂事,还贴心……】

 

 

【棋枰对面本就苦思应对不得的皇帝一斜眼,看见他那一脸回忆中幸福得发傻的模样,心中更不爽了!】

【他恶狠狠啪一落子,将云和的思绪拉了回来。】

 

【“云和,你方才笑什么呢?”】

 

【云和目光一闪,放下茶碗,几乎看也不看,拈起一枚棋子,信手一落。】

【看着胡乱着子的样子,却恰让皇帝刚落的子和前后的努力都成了白工。】


【“山人会笑的,无非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皇帝看看棋枰,又看看接着神游物外感怀悠远的云和,气得直想捶心肝。】

【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

【不值一提,你会高兴到忘形,大方到给我这么多棋路走?】

 

【臭老道,欺人太甚!】

【看你那样子我也知道,你一定在想我儿子的旧事!】

 

 

【你究竟藏了多少我儿子的可爱瞬间不告诉我!】

 

 

 

【当天,皇帝下棋无比神勇,居然只输三子,只输了三子哟!】

 

 

                                                              ——《羲窗记·鹤与松》

 

 

 

 

 

【金天久如故,寒梅影似君。】

 

                                   

※        ※        

 

 

 

“请上覆陛下,陛下思念逸尘,亦是人之常理。然逸尘入山未久,正当勤学之时,不宜返京。”

“所赐诸物于山中无用者,亦烦请天使携回,转交三皇子府。”

 

 

说的是“不宜”,真人的神色,却是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

前来传命召三皇子回京参加冬至大宴的上差闻言暗中摸了摸袖中刚纳的赏,极是伶俐,连连应诺。

“真人既如此说,奴婢岂敢相强!回京便原原本本回复陛下。” 

 

说罢,他犹豫片刻,试探地问了句——

“只是……既违了陛下的意,奴婢总须亲见一见三皇子,也好安陛下之心。”

上差咳了一声,又陪笑。

“也是让奴婢有个塞责的余地不是。真人您看……”

 

 

“天使有此意,山人万无拦阻之理。不过……”清和面上很是和颜悦色,一副通情达理好商量的模样,“逸尘正在闭关,恐怕天使是见不到了。”

 

 

 

那孩子才被自己携来几月,京中便又借故召回,真是出于“陛下和淑妃娘娘想念”?

清和冷着脸,一直站在那里没动。

直到回报使者一行已出了山门进了山道,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出来罢。”

 

 

屏风后走出的小人儿披着重裘,面上有些憔悴,眉目低垂着,看不见神色。

 

 

“……药可喝了?”

夷则忍了忍,在喉间含化了一声咳嗽,方才点点头,“劳您垂问……药已服下了。”

 

 

“你……想回去么?”

夷则迟疑了一会。

清和看着那黑亮的发顶,眉心已不自知地蹙了起来。

他没有开口催促,只静静等着回答。

 

最终,夷则缓缓摇了摇头。

 

 

“年节临近时,送你回京。”

吃了一惊抬起头的夷则,迎上他平淡的目光。

“元春给你几日假。出了人日,便一同回山。”

 

 

“去加服一剂歇下罢。你身子弱,受了风寒该多休息。”

“去罢。”

 

 

 

天寒后已病了数日,今日却被提前叫来屏风后旁听的夷则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满腹哀苦悲辛,千回百折,怒涛滚滚,都上心头。

满腔的心绪难平欲言又止和着喉间麻痒之气,终于化作几声剧烈的咳嗽。

 

他喘息数次,极勉强地忍住嗽声,辞去前,低低道了声。

“多谢真人。”

 

 

 

【素心怀玲珑,生死为当关。】

 

 

※        ※        

 

 

他带回夷则后次日,南熏便因故外出。

如今甫一回来,便贵足临贱地,杀上门来。

 

“你啊……当时为何那样顶撞师祖,难道不知师祖心中对你曲意回护,格外优容么?”

“我知道。”

 

亭中坐着的人神色恬淡,新生的月色照得他羽衣深深。

负手站在阑干前的人苍颜胜雪,回首狠狠盯了他一眼。

 

你也知道!

 

我是知道啊。

端坐的人神色不动,嘴角似是有趣地一翘。

 

哼。这张漫不经心混没正经的玉面皮下,究竟是机深虑远还是仁善单纯,有时真分不出。

不过就她看——

多半是一执拗起来就蠢到底!

 

“说是带那孩子上山休养也罢了,你为何执意要收他入门?”

“……”

“罢了。你这人,说也无用。只别太过用心就是。”

“与世间牵扯太多,动念萦心,岂有不碍修行的?”

 

见他不以为然又要笑,她眉一扬,正要接着说下去。

那人见状,即刻正色,当下改了说辞——

“南熏前辈所言甚是,晚辈必定牢记。”

 

是什么是?

阳奉阴违罢了!

 

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果不其然,他又在笑了。

 

这人,看着好说话,心中拿定了主意,却是九牛拉不回。

罢了,以后寻着机会,再慢慢劝他就是。

 

她也拿定了主意,相对微笑起来。

一转身,走过去坐下。

 

一饮酒,一品茶,闲话起她离山这段日子的事情来。

 

 

 

 

【苍雪历青暮,丹羽拂白石。】

 

 

※        ※        

 

 

 

京中的太华别院也有一池荷,虽然小些,却是有“人”精心伺弄过的,长势极好。

此时正值盛暑,池正中曲亭内却是莲风大扇,八面清凉。

 

有人临水观花,怀抱玉廛尾。

有人握管濡翰,手执湘妃竹。



“您看弟子写得如何?”

 

一纸书罢,那孩子抬起头,有些忐忑地望望他。

他走过来,俯身看看字,又看看那孩子,露出微微赞许的笑。

 

这对那个孩子来说,已经足够。

 

 

字如其人,凝神定志,正心诚意。

去年方开笔,如此已是不错。

 

工于行书的他当初却极正经地书写了描红底本,教夷则习楷。

 

轻握着那小手教指法教握笔时,只觉这孩子的手细弱如冰雪,似乎随时都会消融在自己掌中。

并没有过太多期望,只觉得,若有朝一日,这孩子的字能写得端正有气力,便好。

 

谁知……

一笔,又一笔。

虽则力虚,中有梗骨。

 

夷则习字时,他忽然从后掣笔,却纹丝不动。

看似柔弱的孩子,认真起来却是备极勤勉,全力以赴。

 

 

 他掣着那斗方,左右端详,微微喜欢,心中已迅速思量停当,裱糊后该悬在别院哪里。

 

“把文房收一收,净了手来吃冰碗罢。”

 

 


今日早些时候,谒见毕辞出皇城时,天色尚早。

他缓步帝都街头,偶见老妪挽了篮新绿莲蓬叫卖。

莲蓬甚是肥壮,他不禁驻足买了些,捧抱回来。

 

大暑了啊,当是吃伏莲的时节了。

 

三皇子府较偏远,他早早便放飞了传音符。

单衣麻鞋,寻树荫坐下,听着蝉声,悠然剥莲子。

未久,又去寻了支新木簪,一只只剔去莲心。

 

这一冬一春,过得真快。

转眼间,夷则已近七岁了。

 

这孩子身子似乎好些了。不过,应该还禁不住冰罢?

他略想了想,将剥好去心的莲子兑入碗中,薄薄浇了层糖汁,吊在井中湃着。

做完这些,愉快高卧去也。

 

 

“又劳动您了……”

此刻,洗净了手的夷则,从来时带的食盒中提出特意绕路买来京中那家他最爱的菱粉糕来,瞧着桌案上的冰碗,深感用心太少,一脸局促。

 

莲子冰碗,菱粉糕。

好。

 

他心中大快,冲着夷则点点手,“来。”

 

 

  

【景昭十年,北漠粗定,于帝都城南筑忠烈祠。】

【祠内有刻文石廊,罗列诸阵亡将士姓名于上。】

 

【帝乃亲书《天安赋》,勒碑为纪。】

 

【此碑正楷,为诸名碑之一。】

 

【观其书体,清通正大,法度森严,雄秀端重,骨肉亭匀。】

【察其气象,纵横低昂,凛冽遒峻,英迈刚毅,忠直激发……】

 

                            

                                          ——《金石通·楷体·天安赋碑》

 

 

 

 

 

【皆云景昭书承清和子,然一善行,一工楷……】

【清和子以雄逸称,景昭帝以端雅著……】

【余窃疑之。】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噫!】

 

                                                            ——《檀奴墨余·卷七·一十五则》

 

 

 

 

【长怀藏锋笔,终书与云齐。】

 

 

※        ※        

 


“最近读书史,有什么疑问不解,或者新的见解没有?说来听听。”


“……春秋恶庄公,弟子却觉得,庄公错了,却未可深责。”


“……哦?说说看。”

 


“母亲武姜厚此薄彼,庄公不见爱于所生,实是个可怜人。”

“可他一开始也没有对弟弟赶尽杀绝。”

“若是共叔段得了京城后自安,兄弟亦未尝不可始终。”


 

“只是人心总有不足。”

 


“……是。”

“……父母兄弟,情薄至斯。欲退让以求全,为何犹不可得?”

“再如何招人喜欢的孩子,不也只是孩子中的一个吗?”

“再如何不招自己喜欢的孩子,也是己身所出。”

“为何他的母亲却……”

 


“爱本就是这世上无理可说的事物。”

 


“……您说的是。”

 

 

清和徐徐张开眼,月已上中天。

身上盖着的,是早已离去的夷则的披风。

他坐起身来,披风向下一滑。

他伸手捞住,低头看了看,不由沉吟。

 

浅眠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的话,都记得格外清楚。 


教这孩子学习书史,是错是对?

 

若是这孩子愚蠢些,粗庸些,倒是好了。

或幽,或放,或不予闻问……也就不会被当成烫手山芋,被某人丢给自己。


谁让他不爱繁华,不好奢靡?

又何苦勤奋努力,闻一知十?

如此颖悟,心性又……

 

毁了他?

实在太可惜。

而且,这孩子委实无辜。

却又……如何忍心。

 

 

可是,自己做的这些,对这孩子而言,到底是对是错?

看多了人心翻覆,阅尽了纸上亡魂,他会变成什么样?

 

纵然这孩子甘心雌伏……

可这世间总有些人,希望别人于自己,有所不如。


若不能踩踏着别人的头顶爬得更高……

那么,就最好把别人拉下来。

 

  

 

【帝幼好学,虽严冬临书不辍,清和子遂倾囊授。】

【……】

【帝学贯古今,知通三教。】

【即位久,虽日理万机,犹学不已。时文国风,皆有涉猎。】

【……】

【朝中初不知。至帝十岁就阁,辞气俊雅,言谈自若,能对七星绝对。众皆惊,以为奇才。】

 

【刺庶人性嫉才士,遂生隙。】

 

 

                                                                ——《通史·嬴史·景昭皇帝》

 

 

 

 

【少小无馁时,白云起歌诗。】

 

 

※        ※        

 

 

 

秋日高爽,而羁云亭周遭,却永是云海茫茫,长风无定。

 

金红的旭日在云海间忽隐忽现,最终,猛地一挣,跃至九天之上。

 

如倒海翻江波澜的巨大云头不见首尾,一似浩荡无尽。

奔腾不休忽然回首东顾马群般的万仞群山青绿无限,隐现其中。

长空中天地间万斛金芒,尽皆承落云端。

 

崇岳成海,白云披地,青天若盖。

 

有人在云端。

 

 

亭中画案上,一幅淡彩山水墨迹犹且淋漓,绘者却不见了。

 

亭外,红梅枝下,一小童端坐在画案前,认真地涂抹着。

负着手的绘者,正站在一旁俯首静看,偶尔出言指点。

 

 

 

纸上的山水渐渐鲜明,然而,夷则却踌躇着不欲停笔。

 

“怎么了?”

“弟子想……把仙鹤也画进去,可是……”

 

清和左右看看,肥仙鹤在云间飞得高兴,全然不肯休歇。

他招招手,一只肥仙鹤懒洋洋地落下来。

 

“怎么想起画仙鹤的?”

 

“……母妃肯定很想知道我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我想都画给她看。”

 

仙鹤踱步的样子很优雅,夷则低下头去画几笔,又忙忙抬起头。

 

见有人观瞧自己,胖乎乎的白肥鹤长唳了两声,慢吞吞地踱过来。

小夷则睁大了眼睛,看得更用心。

 

哎呀?……

这是……

清和眼睛微微睁大了点,目光微微闪了一下……

还是决定不阻止。

 

 

这仙鹤好像……

似乎……

走得有些太近了?

 

夷则看着几乎站在画案旁的白肥鹤,本能地感觉到……

好像有点危险?

 

白肥鹤歪了歪脑袋,瞅了瞅桌上的画儿,黑黑的小眼珠转了转。

夷则见状,不由自主调转目光,讨主意一般去看清和。

 

白肥鹤似乎是不满被忽视,“咕咕喈~~”的一声鸣。

 

来不及看清楚清和的表情,夷则又紧张地把目光掉了回来。

 

我啄!

白肥鹤的长喙迅疾啄了过来!

 

咦,不痛?

不过脑袋感觉被啄到了?

再睁开眼的小夷则放开方才紧捂着头的双臂,摸摸脑袋——

啊,辫子松了!

 

没等他想明白对策,白肥鹤又踏前一步,继续啄!

 

我退!

 

顾着桌上尚未完成的画,夷则赶快绕过画案,转了方向,向亭子噔噔噔退了数步。

 

 

啄啄啄!

退退退!

 

啄啄啄!

退退退!

 

 

接连后退到亭心,实在有点狼狈的夷则终于忍不住,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清和!

 

 

“咳咳。”

 

“咕~~~咕呜咕呜~~~~~~~”

 

白肥鹤听见清和发声,又见对手已狼狈地退出很远,终于满意了。

它得意洋洋地张开长长的洁白双翼,伸长脖子嘹唳一声,像是宣告自己的胜利。

随即振了振翅膀,飞羽翘得格外优雅,高抬腿,缓迈步,一副得胜还朝大将军的模样,大摇大摆越过二人,拍拍翅膀飞去了。

 

 

 

雪地红梅,白云蓝天。

捂着被啄得快散的小辫子的委屈小娃娃。

振翅漫步得意洋洋的淘气大白肥鹤。

 

 

清和觉得自己真的忍不住了。

 

他举起袖子掩住嘴角,无声大笑起来。

笑得那样放肆,笑得脸都抽搐。

直到晚膳时,犹觉双颊发酸。

 

 

 

【庭前白葳蕤,笔端墨淋漓。】

 


※        ※        

 

 

 

只要人在山中,未闭关的日子,他总是要去指点诸弟子早课的。

今日也不例外。

 

御剑诸弟子的进度都不错。

看着正在练剑的弟子们,他微微颔首。

余光一扫,身后的夷则却也正静静注视着他们。

那双幽深的眼睛里的羡慕,被藏得很好。

 

 

剑为百兵之君,刚克杀伐,锐利无匹。

可是,这强大的力量却是双刃的。

 

不能承受这力量的心灵,便不该拥有。

 

纵然如此,即使掌中无剑,他心中却仍有着那样奔腾不休冲突无已的雪亮剑意。

若不加疏散,亦不免自伤。

 

更何况他身上又有那封印的负担,为减轻身体的压力计……

 

 

清和抱着拂尘在弟子行列中不时行走观瞧,从未回首。

可是他的大半心思,却都在身后侧紧紧跟随的孩子上。

 

 

 

“夷则。”

“弟子在。”

“……妙法诸技,你可想学吗?”

 

 

于是开始教他最基本的剑法。

一视同仁地教,并没有特殊。

 

 

夷则的身体受封印所阻,气运不畅,血行不好,负担极大。

一套太华剑法,别人学一个月,他两个月后还是跌跌撞撞。

 

清和冷眼旁观,并不说什么。

 

 

 

【你明知他受困于封印,进度必然不如人,又为何不言明?】

望着深雪廊下明月夜中犹且踏月舞剑不已的夷则,南熏不禁问道。

 

 

明明施展的是妙法诸技中最基本的剑法和指掌变化,本该剑意柔韧,法力温和。

然而此刻的松风剑影中,却令人闻见金锈森森,听得浩歌腾腾。

 

 

方出关的他不言语,只拨了拨面前的琴。

 

古琴发出悠远的沉吟。

远远听见琴声的夷则以为自己吵醒了他,立刻悄然收了剑,喘息着抬袖略拭汗水,转步回房去。

 

他看见白石居的门关上,这才又将手按住琴弦,静静看向南熏。

 

 

【你为何收他?半妖皇子,始终是个后患。】

南熏实在忍不住,问了出口。

 

 

 

答案啊……

自己怕也没有吧。

 

 

【他有什么能为。顺其自然罢。】

【有事我担着。】

 

【若真到了不得不已之时,闭于后山,亦不为迟。】

 

 

 

【你啊……心太软。】

【日久年深,人非草木。】

【你生性慈柔,可人心难量……】

 

【……】

【罢了,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有些事,你……】

【莫要忘记了。】

 

 

【我会谨记。】

 

 

 

 

【一念慈与柔,踏尽人间道。】

 

 

※        ※        

 

 

掌中青锋虽形制与常剑无别,分量却比他剑犹轻。

剑身乌光隐隐,颇有古拙之态。

屈指一弹,龙吟苍苍,久作长鸣。

 

好剑。

不愧是这人的手笔。

清和将这剑翻来覆去细细看了数次,心下欢喜,不由得眉目俱笑。

 

 

“……你作此态,实是难得。”

负手观察他许久的白发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身后远处肃立的剑灵与主人一样的面无表情,双眼却微微闪动着兴味。

 

 

“等以后你有了徒弟,自然就知道了。”

清和收起剑,一本正经地说。

 

 

“我不似你……这师徒之缘,于我怕是无有了。”

 

“嗳?你可别把话说死,”清和眉头一抬,脸上浮现一丝戏谑,“说不定你的师徒缘,远比我的还多还深也未可知?须知这命盘中,往往最是出人意料。”

 

天意?

紫胤不以为然地合了合眼,避而不论,只道:“剑也送到了。你既收下,我这便辞去。”

“不饮一杯再走?”

 

“……若明朝有意,抱琴来昆仑便是。”

 

目送紫胤拂了拂袖子御剑飞去,清和抱着剑,愉快回窝去也。

 

 

 

“这是……给我的吗?”

夷则瞧了瞧面前一望即知贵重的宝剑,又看看眉目温和的清和,有些惶恐。

名剑利器,本非凡俗可得,此物虽新,亦见得不凡。

“这太贵重了,弟子……”

 

 

“给你,你就拿着。”

 

“长者赐不敢辞的道理,这是忘记了?”

清和面上有些薄薄嗔意,以目示意夷则去拿。

 

 

掌中的宝剑看似朴拙,入手轻灵,宝光隐隐。

自己每每持师门佩剑施展久了,便会气力不支,这件事……

 

夷则抬起头,望见清和目中那一片了然。

 

时时处处体恤他人的那个人,什么都不说,却一切都了然。

那么,自己心底的幽暗和毒火,他是否也洞察到十分?

若然真的明了,又为什么……

对自己这么好。

 

 

夷则的心微微一缩,手掌不知不觉握紧了剑柄。

那宝剑似是感知到了什么,无风自动,发出铮然之音。

 

“看来此剑确是该归于你,”清和听见那声音,不禁眉目舒展,“这剑鸣,是认你为主了。”

 

 

后来,这柄剑陪了他很久。

 

春夏秋冬。春秋冬夏。

 

落英惊鹊。萦香破雾。

追星邀月。流风回雪。

 

那卧窗之下,长亭廊外。

那云海剑台,千仞壁上。


白衣乌剑,冰蓝凛冽。

便成了年年岁岁。

岁岁年年。

 

 

 

 

【秋声松月影,春风玉露台。】

 

 

※        ※        

 

 

【要养壮实一点,还是要给他补充些营养啊……】


 

“这位小道长是?”


“他是新入门的,尚未入道。”

 

“啊啊,失敬,失敬……”

“真人,今个可还照旧吗?”

 

“今日要加盘荤……”

“有劳。”

 

 

店家刚放下茶壶,闻言不由有些踌躇,吞吞吐吐道:“真人……荤食是有地,不过,不过……”

 

清和闻言,望了望檐下挂着的皮毛,心下了然,笑了笑道:“山中虽皆茹素,却决不强迫未入道者守此规。饮食乃是人欲,又岂能相责。”

 

店家虽未曾开蒙读书,然而久居太华山下,也染了几分雅骨。清和话中的意思,还是听了个八九分。听他这么说,不禁大喜,连连点头,“我就说道长们存心仁厚,不会断了我们的生计。镇中人却道我等违了道长们的禁忌,生怕道长们恼了,牵连他们,不许他们佃种,将我等好一通埋怨……”

说到这里他自觉失言,不觉讷讷,口不成言起来。

 

 

清和见状,目光微敛,只温言笑道:“你们开店,迎的四方。常备肉食,自是情理之中。只不滥杀,不赶尽杀绝,便是仁心了。”

 

店家一听这话,又高兴起来,点头个不住。

“真人说的是!说的是!小老儿也从不捕子兽母兽,只隔一阵捕几只大鹿飞禽之类,好做些肉脯……”

“您且稍坐,今日肉还新鲜着,定让这位小公子吃好!”

店家机灵地改了称呼,麻溜揩抹完桌面,直奔厨房去了。

 

 

清和噙着笑回头,却见徒弟眼睛微微睁大,似乎一直在认真地听着看着。

此刻见他注视自己,小脸微微仰起看着他,凝神静气等着他说话。

只那双眼睛目光炯炯,微微移动着,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到什么似的。

 

 

想找到什么呢?

清和不禁觉得有趣。

 

这孩子在观察他,他又何尝不在观察这孩子?

只是幼童的心思,在大人面前,却有些太过浅白了。

 

 

清和只装作不知,从旁拣了两双竹箸,提起茶壶,倾了些水出来,略略烫洗一番,沥尽了水,便掉转过箸头,递给徒弟。

夷则见状一惊,立刻从凳子上跳下来,双手接了过去。

 

这孩子,倒是极守礼……

 

清和点点手,“坐罢,只你我师徒二人,不必拘礼。”

夷则答应了,又板板正正地端坐好,小胳膊正正地揣在怀里,手里端着那双竹筷子。

不知怎么的,好想笑。

 

 

 

 

清和正在保持师道威严还是笑个痛快中挣扎,上菜的店家救了他。

“真人,您的菜,还是那几样,今个再给您送些小菜,您千万别客气!”

一番扰攘推却,清和还是坚持如数付了账。

店家放下菜肴自去了,清和亲自接过那盘肉脯,安在夷则面前。

 

 

鹿脯红红白白的,一丝一丝极分明,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鹿肉在这附近算是容易获得的肉食,而且细嫩少油腻,又滋补,适合身子弱的徒弟吃。

 

夷则有些局促。看看自己盘内的鹿肉,又看看师尊面前的素菜。

见他望着自己盘子,清和又从旁拣了双竹箸,夹了一筷子给他。

“尝尝?”

 

霜后白菘微凉清甜的汁水满溢在唇齿间,夷则咽下一小片,不由道,“好吃。”

清和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喜欢就吃些。不过……肉得吃完。”

 

 

 

【晨霜秋葑,冰脆甜响;夜雨春韭,柔嫩新香。】

【菜之美,非因其稀,味蕴时也。】

 

                                                     ——《南园四时谱·时令》

 

 

 

 

【休停人间箸,遍知世滋味。】

 

 

※        ※        

 

 

 

每年丹鹤换羽,他便要南下,以避寒锋。

自从夷则入了太华,已是年余不曾去。

今年么……

 

 

他难得策马南下,鞍前却多了个小人儿。

 

 

北方秋风已起,新凉寒浸,然而一逾秦岭,犹是暖风湿气,满目青绿。

 

再走了些路途,水网密布,便该弃马登舟了。

昨日将马安置了,今日带着这孩子玩赏山水,不觉误了行程。

 

清和望了望漫天骤起的滚滚乌云,理了理臂弯上坐着的孩子身披的油布斗篷。

“怕么?”

 

那张坚毅的小脸摇了摇。

清和微微一笑,一挥手凝了结界,足尖轻点水面,悠然向下个镇子走去。

 

 

 

 

那个安静清冷的深宫里,众香袅袅,从来听不到太大的动静。

然而平静不过是危机四伏的表象。

那里总充满凄然和绝望,似乎连风也是阴寒的。

当然,缺炭火的冬日,更是。

 

 

此刻明明电光如飞鬣,撕破长空,风雷似俱怒,撼动天地。

这庞然的伟力和威怒正咆哮着叱咤纵横,盘旋于九天之上,凌驾这世间万物……

夷则却只看见这个人悠然的脸。

 

 

清和身上总有股安定的气流。

从他身上,似乎一直绵绵不绝地散放出无边宁静,万般从容。

 

仿佛这风雷,不过是鸟鸣花香。

这电光,就像是朝霞夕晖。

 

他将一切危险都隔绝开来。

在他的羽翼之下,没有什么是值得惊怕的。

 

 

虽然自己清楚的知道,这一切只是错觉。

然而此刻,还是不由自主地安心。

 

 

安心到……

也可以愉悦舒缓地抬头,仔细观察那明暗交错的云层。

睁大眼,惊奇地看着那从天而降的大小雨滴呼啸而下,又被他的结界轻弹滑开,犹如珍珠跳溅。

 

 

若是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夷则不曾发现的是,那抱拥着他的手臂,一直稳定如磐石。

 

 

 

 

【岂不垂莲子,中有苦心仁。】

 

 

※        ※        

 

 

一路穿州过府,管管闲事,看看风物,走得便慢许多。

 

夷则的治愈咒,掌握得越发好了。

是因为这孩子本心宽慈,见不得人受苦罢。

 

 

清和看着正轻柔小心地给不慎摔断了腿的小樵子接骨治愈的夷则,看着他在连连的道谢中微微红了脸,心中一柔。

 

 

他去山溪取水回转来,远远却见两个孩子正取了果子,要喂不知哪里来的幼猴吃。

 

“不可!”

 

 

吃到果子的幼猴欢喜地叫了一声,忽然,山林中窜出许多野猴。

疯了一般的猴群吱吱叫着,凶猛地扑过来。

 

 

那小樵子吓得呆了,倒是夷则先反应了过来。

他一转身,便猛地把那孩子牢牢抱在了自己怀里。

 

 

衣襟发际的撕扯拉拽忽然就停了。

夷则抬起头,看见清和立在面前。

 

猴群被远远震开,张牙舞爪地低吼,却再也不敢接近。

可是……

 

“真人!”

夷则猛地扑在面前的冰蓝障蔽上,爆发出一声痛急的悲呼。

 

 

高大的背影微微侧了侧身,全然不将挂在自己掌上的母猴当回事,只是上下端详他。

见他似无大碍,凌厉的眉眼终于稍稍缓和。

一反掌,按在母猴头顶。

 

冰蓝光芒如水,从他手掌潺潺流下。

母猴的眼睛褪去赤红,重又恢复本来的黑亮,嗒然一声,松开了牙关。

 

他按着结界障壁,心急如焚。

 

猴群带着小猴消失在山林尽头,清和撤去障蔽,他拔腿冲出来,执着伤手念动治愈咒时,声音都在微颤。

 

清和却不放过他——

“幼猴易认人,若受了你饲喂,不认其母,就再不能返归山林。在母猴看来,无异于夺其亲子。”

“你素来谨慎,怎地一见孤弱,便没了警戒?”

“若突来非攻,为求自保,有所杀伤,也便顾不得了。为何秉无用之慈,冒死生之险?”

 

 

“仙人,你不要责怪小道长,都是我连累他的……”

小樵子回过神来,连连帮腔,站起来就要大拜下去。

 

一手挽住小樵子,清和又看夷则一眼。

焦灼的怒气在看见夷则紧咬得几乎要破的嘴唇时,忽地就散了。

 

他蹲下身,双手不放心地将夷则浑身摸索了一遍,这才道,“伤着了么?”

 

我保护不了身边的人。

夷则望着他已然平复的手,几乎咬烂了下唇,缓缓摇了摇头。 

 

 

后来那几天,清和走到哪里,都牵着夷则的手。

汹涌的人流中,狭窄的扁舟上,玲珑的石桥边,崎岖的山路间。

 

不回头的,握得紧。

紧相随的,笑意殷。

 

纵是喜悦,不减心中沉。

 

 



风高太华雪,梦寄鹤氅梅。

 

 

※        ※        

 

 

 

 

那一秋南下,那一春赶着北上。

夷则看见了许多。

 

 

北国的壮丽,南陆的丰饶。

山川如锦绣,生民有万千。

 

 

春天再度归来时,夷则随着清和,在壶口迎接。

 


过山不入,驰奔四百里,他如此劳苦,夷则本是不欲来的。

“有些东西,值得看看。”

于是此刻,他们伫立在冰崖之上,都着重裘。

 

夷则戴着兜帽,清和紧紧揽着他。

静静地等着。

 

 

千丈冰凌,万里冻封,似乎大地曾剧烈融化过,又被生生冻结。

那样的冻固,似乎是天地的悲愁化形,似乎再也不可开解。

 

然而此刻,那绵柔而温暖的春天,在砭骨刺魂的猎猎长风中,忽地悄然地来了。

 

 

似乎万古深处,有一个沉重的灵魂刚刚苏醒。

数丈坚冰下低咽得几乎不流的水脉,发出一声微弱至极的呻吟。

 

 

 

【始极细沉,九渊水纹。】

 

肉眼不可见的微小冰纹渐渐皴裂开来,那坚固默然的十里龙槽看来仍是一片浑然的苍黄凝白,似乎全然不为所动。

 

然而,有什么,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近了。

那无形无声的震动,将这巍然双岸黯淡天地,冰寒风气枯槁颜色,都次第震摇起来。

 

 

坚冰之下,似乎有什么洪荒故物,正要破困而出。

冰裂声越发响亮,冰面上终于现出细白的长痕。

渐渐地,越发白亮,越发粗壮,终究豁亮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继而如震,天地裂崩。】

 

有块冰动了动,离开了原位。

似乎是一瞬,那白色的大地中间,豁然一声震耳欲聋响彻天地,出现了道狭长的浊流。

白色的巨大块垒在其中翻卷如抛掷,忽然翻腾跌落高瀑,在数十丈下的水面上砸起庞然的冰波浊花。

 

 

 

“开河啦——————”

“开河啦————————————————”

“开——————河——————啦————————”

 

 

是有多少霹雳同时炸响了?

是天地又要改换模样了吗?

 

那悠长的呼喊骤然便被猛地破裂的万里长冰怒声卷走,听不清了。

 

滔滔的浑黄从高崖之上喷涌而出,似是苍天和大地被撕裂为无数碎片,隆隆烈烈,飞扑直下。

大浪长涛奔腾不休,前扑后涌,发出惊天动地的鸣响。

坚冰在涛间浪底起伏旋转,撞击时飞得极高,似乎冲天而起,跌落时又砸出浓烟般的冰雾,似巨龙翻滚,破面而来,汹汹进袭。

 

 

他们站在水崖上,冲袭来的水汽至此已近力竭,却仍显得湿冷深寒,重浊无比。

似乎水底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呼吸,一呼吸间,便能将两岸活人生灵尽皆拉入水底。

 

 

夷则从兜帽下望去,却忽然望见,那苍莽寒瀑上,有弯壮丽明晰的彩虹。

 

顶上的春日看似仍那样疲弱,却依然投下瑰丽光彩。

 

他握了握紧揽着他的那条温暖的手臂,默然不言。

 

 

滔滔的洪流磅礴浩荡,一路东去无尽。

泽被万民,也曾令人作鱼鳖。

 

这河山万里,天子所御,是一个多么庞大却复杂无比的国家。

山川锦绣,英才辈出。

细民忧乐,众生饱暖。

 

 

纵然有人光芒如日,亦无法久暖,不能遍及。

可是,自己却也无法去祈求。


纵然有那逐日之人,亦不免竭渴。

 

 

那么我……

能否自己发光,去给人温暖。

 

 

 

 

身与红尘俱,心随云鹤远。

 

 

※        ※        

 

 

 

“山庄闹鬼?”

 

看着夷则接取的侠义榜任务,清和挑了挑眉毛。

夷则已习了一阵术法,自己今日叫他去接个任务,一同前去,就当指点他了,没想到……

接这么一个。

这孩子不怕鬼么?

 

不怕。

那双深悠悠的眸子明白如雪。

 

不怕的原因,是他在,还是这人心远恶于妖鬼?

他没有再想下去。

 


 

八卦五行,循环往复。

天地流转,乾坤无定。

 

 

看着夷则在前开路,一路打将过去,在旁掠阵的清和袖手不动声色,只偶尔在妖鬼太多时悄悄抽出拂尘点住几个,随即收手。

 

打过几只,便略略歇息,讲讲刚才法术剑技的得失。

讲罢了,任他继续向前,自己继续跟着。

 

 

“我不走!你们休想赶我走!”

“那负心人在哪里?在哪里?”

“他躲起来也没用!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我要报仇!”


夷则掌心展开冰蓝色的阵法,一挥手,将女鬼笼罩。


那浑身浴血的女鬼凄凄不已,厉声呼喊着,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目中流出血泪来。此刻奋力挣扎,竟欲脱困而出。

 

  

阵法很严谨,虽然不算难,难得结得扎实绵密。

可是……

 

清和看了眼夷则。

虽然夷则加固阵法的举止言咒毫不迟疑,却不由得满目哀矜。

 

 

阵法稳固,并无动摇,可是,夷则却狠不下心啊。

此情此景,怕是触动了他的心事。

……也罢。

 

 

清和将手按在夷则肩上,那阵法顿时光芒大盛。

女鬼力竭,委顿在地,只是目中血泪流得越发急了。


清和感受到掌下双肩微微的紧缩,终于开了口。

 

“小娘子,你的坟穴点岔了地,因此久不能投胎。你可知道,你已去了七十年了。”

 

“七十……年?”

 

“对。”

“负心人早已化作枯骨,转世投胎,你又何从报怨呢?”

 

“为什么!……七十年……哈哈哈……七十年啊!七十年!”

“他死了……他死了!他怎么可以死!”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死……”

 

 

“人间爱恨,不过百年。终究免不了尘归尘,土归土。”

“独留你徘徊于此,岂非自苦?”

 

“终有一个没有遗憾的来生在等着你……去罢。”

 

 

 

【“宏开拯拔,着有朝仪,大启超生,普降惠光。”】

 

【“广覃凶爽,除狱黑籍。九府丹书,魂升天堂。”】

 

【“滞魄不留,祥和遍满。精愞之灵。俱归碧落!”】

 

 

                                                        ——《琼真录·清和真人》



随着他峻拔中隐隐炽热的念诵,无数清澈冰蓝的纤细光芒次第腾空,似从九地之下升起,错落起伏,种种符文穿梭其间,如冰雪汇聚,将那女鬼围绕在中央。

那衣上指间斑斓的血污渐渐褪去,少女捧着脸伤心地哭泣着,大颗大颗的泪水无声从指缝滑落。

 

许久,她终于抬起头。

原本扭曲凄厉的面目已然平复,清秀的脸庞看着极是荏弱。

她哽咽数声,终是低低地道了声,“多谢。”

 

 

冰蓝的光柱越发蓬勃盛大,变得光芒夺目,洁白耀眼,忽然冲天而起,变成一线幽烟,不见了。

 


诚然来生必无遗憾伤痛吗?

自然不是。

痴情的结果,亦恐怕只是如此。


善意的谎言,也许让人心里好受些,可,仍是谎言啊。


 

摸了摸仍有些怅然不忍的夷则的头,清和什么也没多说。

“走罢。”

 

 

 

【窥破情无限,依旧久牵连。】

 

 

※        ※        

 

 

“这是给我的?”

“嗯。”

脸红扑扑的孩子点头点得认真。

清和低头看看那坛凤酒,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赏金不给自己买些什么,破费这些……”

 

“弟子没什么想要的。您……肯赏脸喝吗?”

 

“当然。”

 

 

他端着酒盏,偶尔浅浅啜饮。多数时候,对着那孩子讲些风土见闻,各种经历。

“您一直都是一个人吗……”小口喝着酒的夷则听着听着,不由问道,“那些事里,好像……好像都没有同门同道呢……”

 

好像……真的是?

清和思索了一下,的确如此。

也许,是习惯了罢。

他自嘲地笑笑,低头看着脸色开始泛出桃红的小夷则。

 

哎呀。

这孩子居然……

也很能喝嘛!

 

清和瞧了瞧快见底的酒坛,吓了一跳。

 

他出手如风抚了抚夷则的额头,又迅速按了按脉。

 

 

咦……

脉息平稳,气血沉滞的情形大有好转。

 

看来以后还是可以给这孩子喝点酒的。

不过……今天可再不行。

 

 

清和拍拍视线有些迷蒙的夷则的脸颊,轻轻拿走酒盏。

“困了么?”

 


替他除去鞋袜外衣,清和把小夷则塞进被子里,又理了理他的鬓发。

迷迷糊糊的小家伙唇角微微勾起,好像发现了什么开心的秘密。

 

清和又摸摸夷则的额头,想了想,决定还是去端壶水来,让夷则喝一点。

他擎着汤瓶走到房门口,正要开门出去,忽然听见一声唤。

 

 

 

“您为什么会收我呢……”

 

那孩子闭着眼睛好像醉了,意识似幻似真,声音也缥缈如耳语。

那句很轻的话像飘散在空中的幻觉。

 

 

他手按门扉,想了想,没有回头。

 

“在收你为徒前,我从未想过收徒。”

 

 

推门而出,端着热水再回来,夷则已经睡着了。

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清淡中天和,诀荡千重微。】

 

 

※        ※        

 

 

 

论剑台上,鹤氅与碧天一色。

旁边伏着一片苍雪。

 

 

“父皇对弟子的宠爱,大多是因为当时弟子是最小的皇子,而母妃正受宠。”

“如今母妃宠衰,弟子又非长非嫡,排行不前,即使一时有些风论,久了也便散了。”

“只要弟子谨慎安分,想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可是弟子的二位兄长都年长,也已成婚开府。”

“弟子无有妄想,兄长们却难料。”

“现在只是小小争执,略略口角,待得以后……”

 

“居安思危。弟子不敢妄加猜测,但虑其万一……”

“若是至尊千秋万岁后,京中有变,母妃身边无有可靠有力之人。”

“弟子的三尺青锋,能护翼母妃,于愿已足。”

 

“您的剑法,亦是卓然。故弟子冒昧,万死相求……”

“弟子愚钝,不能光大妙法,辜负了您的期望……”

“可是,弟子别无他求,还望……”

 

“您能成全。”

 


手中有剑,就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吗?

那我的剑锋,又保护了谁……

若你有一天发现,这所提三尺,不能破障,亦不足恃,又该怎么办?


可是,我却不能阻止你。

就像无法阻止当年执意奔向洛阳的自己。


所谓命数,不过是每个人不同的选择。

你既执意选择……

也罢。

 

 

“你苦苦相求,一定要我传授技艺……”

“知道你所言,实为何物吗?”

 

“?”

 

“那就是……”

“你求我收下你。”

“要做我清和的徒弟。”

 

 

“……弟子……弟子不敢奢望过多……”

 

“是吗……”


奢望啊……

他垂下修长双目,静静注视着那片苍雪。

胸中百转千折,一刹纷繁,却终吐出一句坚定——


“好。”

“我便收了你这徒弟。”

 

 

“……”

“师尊在上!请受弟子拜!”

 

 

 

论剑台上端然受拜的高大身影背后,烈日灼灼。

 

他修长身形投下的影子中,深深拜伏着一个纤细的孩子。

 

那孩子将面目无限贴近大地,强忍住心中万千痛楚,强忍住那激烈悲喜的洪流。

被光芒笼罩在阴影中的他的双目,竟也有些微微发热了。

 

 

 

 

 

 

帝年八岁,入清和帝师门墙。

 

 

 

 

【慈恩宠衰,时帝幼,因失教……】

 

【后受学于清和,遂得学兼道释,身行儒法。】

【功悉归清和子。】

 

                                                   ——《瑶台逸事》

 

 

 

 

涧深闻山语,松高容鹤眠。

 

 第五章【中】完


【上一章】          【回到目录】       

=======================================  

 

 

 

 

【定场诗】

 

虽然当年写的完全没平仄,后来回复里修订了也还是渣渣一样的打油,但我就是很凑表碾地喜欢自己最后一句……

可以说这一首全是为最后一句服务的哈哈哈……

 

灵台枰上但春瑛。他心灵的棋盘上,没有输赢争杀,没有利害劫夺,只有春风吹落的花瓣,玉石一样的光彩——

那是我所仰慕,却无法抵达的,沉静与高洁。

 

 

 

【江海霜札内容】

 

这是神秘人江海客观察太华西岳上,师尊和温留当年厮杀后残留的打斗痕迹,在信中写到的。

无出奴入主指没有门户局限。

 

 

 

 

【白石居】

 

古二中出现了太华建筑空翠庭,主角组中三人被安置在此。

 

白石居,用王维《山中》“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意。

既空翠出于此,便一事不烦二主,顺手取了。

 

白石也很符合道家的意蕴。

汉 刘向《列仙传·白石生》:“白石生,中黄丈人弟子,彭祖 时已二千馀岁……尝煮白石为粮。”

唐 韦应物《寄全椒山中道士》诗:“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

【白石又叫阳起石什么的我这种纯洁正直的人怎么会告诉你们……】

【千万不要去百度!】

 


【人齿痕和猿猴齿痕】


铺垫一下,以说明朗德寨中陛下分得清羊身上齿痕的缘故。



【手渗血不止】


写一下陛下体质,以对应陛下纪山受伤后伤口血流难止这件事。



【水丹青】

 

斗茶又叫水丹青。仅用茶汤物理搅动的方式形成各种图案。

久已失传。

微博有人做茶百戏的,据说就是复活的这个。

可以看看,很有趣。

 

 

 

【金天殿】

 

即华山南峰(主峰)松桧峰头的金天宫(白帝祠)。

太华诸多地名借改由来——

〖凤嘴〗借的秦岭〖鹰嘴崖〗。

以下为改用华山地名。

〖遗剑石〗改自西峰〖斧劈石〗。

〖九玄莲池〗改自南峰〖八卦池〗

〖回凤亭〗改自〖杨公亭〗。

〖金天殿〗改自〖白帝祠〗。

〖长春洞〗改自北峰〖长春石室〗。

〖羁云亭〗改自〖倚云亭〗。

〖论剑台〗改自〖铁牛台〗。

〖弄玉祠〗原样。

〖失箫崖〗改自中峰〖明星玉女崖〗。

 

 

【洒金红】

 

洒金型梅花(Armeniacamume f. versicolor T. Y. Chen et H. H. Lu)的典型种。 

花碟形,单瓣至重瓣,在一棵树上同时开近白色、粉红色与白底红条或白底红斑点的各色花朵,较为独特。

现已知有9个品种,如洒金红、晚跳枝、二乔、五宝等。

 

 

【天使】

 

皇帝的使者,叫做天使。因为皇帝“受命于天”。

圣经里的神使被叫“天使”,是译名夺本国文化已有词汇为他用。

“上帝”这个词也是如此,夺的是“昊天上帝”的“上帝”。

 

 

 

 

【习字】

 

教出跟自己一样或者稍微逊色的徒弟,这是常师。

教出远不如自己的徒弟,这是庸师。

能教出出色却又和自己全然不同的徒弟,这是名师。

师尊笔意纵横恣肆却不失之狂放,却能教出典雅端重的陛下来。

真是个妙人啊。

 

背后抽笔这个梗是王羲之抽王献之笔的典故,直接搬来用了。

书体的赞词我都忘完了,只好胡扯了。

具体来说,就是说陛下这碑文书体很庄重典雅,表现出的气势却雄浑壮阔的意思。

 

 

【刺庶人】

二皇子被贬斥废为庶人后,史书中的名字(当然这是后来)。

大皇子是戾王。

老二爱耍心机,还嫉妒心,真是……

 


【山和云】

 

直接生吞活剥的“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和“叠嶂西驰,万马回旋,群山欲东”。

 

 

【丹顶鹤叫声】

原谅我写拟声词简直是废柴。

所用的声音来源是这里——

丹顶鹤叫声大全MP3|仙鹤叫声|日本鹤叫声|鴜鷜叫声 - 鸟叫声音网

https://sound.niaolei.org.cn/Grus-japonensis.html

 



 【剑】


啊,终于把大牌紫胤拉了出来客串,被师尊逼着要人情,为陛下讨了一柄剑来。

造型就是陛下第一次出场时的黑剑。

哈哈哈顺便立下了紫胤的师徒flag……

帮人立flag好像有点坏心眼?


岁岁年年和南熏见他雪下舞剑的段子,实在是我的私心。

【人力时穷尽不可,注生命途当如何。】

【雪深廊下踏月舞,剑影松风作一歌。】

自己以前写的,非常想写这个桥段。




【鹿肉桥段】


看了红楼梦想吃鹿肉的举个手!

鹿肉确实细嫩少脂肪,这个毋庸置疑。

太华山毕竟要吃要喝,周遭的地也确实是太华的口田。

宗教以利益强迫凡俗皈依,这个例子比较多,我就不举例了。

师尊不是不通世务的人,人和人的心思考虑也大相径庭,人心有各式各样的,师尊也一直都是个比较能包容善待别人的人。陛下也一直深受他的影响。主要想体现的就是这个。

陛下此刻还在观察师尊真心怎么想,太华又怎么想呢。



【白菘】


就是白菜。

古人这种好朴拙原味的格调,今天的人最好别羡慕哈哈哈~~

没啥调料的年代当然只能吃原味啦,文人还要想法说什么菜根香自我安慰。

今天想吃也容易,自己种白菜嘛,不过想要有机绿色,光挑大粪弄绿肥就累死臭死了……

这段话改写的所本是《南齐书·周颙传》:“文惠太子问颙:‘菜食何味最胜?’颙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



【雷雨】


此处写一下陛下是知道雷雨云的具体形貌的。以照应进入朗德寨之前,陛下辨识出云层并非雷雨而是魔气的事情。



【岂不垂莲子,中有苦心仁。】

莲子,谐音“怜子”,怜爱你。

莲心苦,所以说中有苦心仁。仁谐音“人”。

这是中国古诗里常用的双关手法。



【逐日之人不免竭渴】

夸父逐日的典故。

夷则的意思是,他无法去祈求追逐他父皇的垂爱。




【超度鬼灵那段咒语】

 

所本是《太乙济度赐福宝忏》中的一段,我自己改了一下。原文如下——

【……宏开拯拔之门。着有朝仪。大启超生之路。普降惠光。广覃凶爽。除十狱之黑籍。注九府之丹书。幽魂上升乎天堂。滞魄不留于地府。祥和之气。遍满黄垆。精爽之灵。俱归碧落。……】


精爽本来就是魂魄的意思,考虑到文字重复,我还是改了。

虽说改掉另一个爽字比较好,但我已经改了,就算了吧。


精愞(读jīng nuò)强弱,好坏。 

汉 王符 《潜夫论·考绩》:“设如家人有五子十孙,父母不察精愞,则懃力者懈弛,而惰慢者遂非也,耗业破家之道也。”

【之前重了爽字,考虑了一下查了词典修改成现在这样。】

【不读书,无以言,改个词都要查字典——气短……】



【涧深闻山语】


用了一下无涯涧。

话说师尊当年是正门上山的,怎么把陛下提溜过万仞深寒无涯涧的呢……

想到就好想笑……


========================================



文中记载均为编造,

所捏造书目在此——


【部分书名为朋友集体cos玩耍,书目可能随着故事进展增补。】

【每本书都会现身内容,各有来历。】

【有些书的“作者”其实是你们想不到的人。】

【被定下的书有注明认领人,名字以微博当时的名字为准——】



《怀荆拾遗》【自设世界观和本文历史真相】coser:我自己

《青狐书》【妖鬼传奇】(传闻作者乃青狐)coser:我朋友

《通史》【跟中国通史一个意思,作者么就没有了,集体智慧吧】

《玄华谱》《玉徽诀微》《九凤集》《华莲集》(可能还有数种,以后增补)【师尊棋谱、琴谱、文集】清和真人

《高隐讴》【隐士名录、言行】  

《金玉藻》【文学典故,词句来历,各种轶事】

《上古纪》【原世界观/错误世界观】

《瑶台逸事》【皇家秘闻】

《倚枕奇》【人间传奇】

《清英骊》【名臣故事】

《琼真录》【神仙故事】

《金石通》【金石考据,古文字考古】

《晴平谣》【民歌集】  coser:晴阮_静水谣   

《鼎中秘》【太华集团出版,三月道人素菜集】coser:弱不禁风兔 

《景昭风物志》(又名《离原风物志》,作者霍离原,这个名字是向红猪侠的《庆熹纪事》致敬的,该书有个配角叫霍燎原)【风物记载】coser:小糊涂不读书

《酒狂武库》【兵器详解大全】coser:子书长安

《羲窗记》【短篇言情小说集】coser:羲禾要做羲和君v

《江海霜札》【江海客旅游书信集】coser:羊羊羊今年誓过cpa  

《檀奴墨余》【某女将丈夫读书闲聊讲的话汇集出版】coser:蜃精奴奴

《夕娘子》【南蛮神话传说,传闻作者为夕姓女子,故名夕娘子,注者为仙人妤夫人】coser:OMUYO

《平秋酒纂》【酒经,内有各种酒方、酒史、酒文化】coser:霍猫猫

《诸气侠青囊秘卷》【法宝书,传闻此书为合著,诸气侠分别为三个人魔神】coser:节侠气短

《南园四时锦》【南方家常菜】coser:棠梨煎雪_茶树菇炖鱼则

《星辰之下》【西方神话传说集】coser:星云易幻

《燕都杂闻录》【谈怪说奇杂记】coser:V巨巨说明礼方能成人

《嘉献居三十六种曲》【杂剧曲子集】coser:雪妖_葱花虾仁拌饭抖S控

《太华基金远古史研究论文集》太华山基金组织研究论文集

《织天基金古代哲学与科学研究论文集》织天教基金组织论文集



评论(82)
热度(7)
© 荆九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