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夏夷则。
不爱掐CP,大多都能吃。
主写夏紫微。
夏紫微。夏紫微。夏紫微。
说三遍。
兼写一点古2全员各个人物。
其他CP偶发。

脾气暴烈,心胸狭窄。
爱撒狗血,管杀不管埋。

正剧风才是我不正常的时候。


话唠,性急,毛病多。
擅长是写酸掉牙无病呻吟和烦死人说教。

即使看千万字搜集百万字资料浓缩提炼梳理统合到最后八百字依然吐血根本让人看不出曾努力过的痕迹……
还是会努力认真点写,勤快些修。
自己的孩子不嫌丑。

悲伤地发现——异羽BG现在才是冷CP……
 

《红珊记》【中】百年此情成灰烬 始悟人间久牵连

#红珊##圣元#红珊视角的相遇之前和死亡

【下】是怀绪视角,还没写。


《红珊记》的基调和内容,也就是《凤鸣岐》和《相和曲》中红珊圣元的基调和内容。

两文兼用设置,故《红珊记》单独成章。


圣元的名字,我设定为李栴。



这之间的初会,在《凤鸣岐》第四章内。

我重新调整了圣元年表,《凤鸣岐》中涉及的时间和年表事件过年时会更改的。


本章的BGM,我听得是林俊杰的《美人鱼》。

我听得BGM都很奇怪,不适合伴文,大家随意吧。


【lo主所有文的总目录——】

【对,我就是传送门,戳我!已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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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避免的,恰是明知故犯和情愿甘心。

我们一生所追寻的东西,往往就在此生的开始和终结。

以是因缘,固不得脱。

 

在这一路上,苦难和艰辛是不甘心者的伴侣。

 

厚重和悠远,往往从这些苦难与艰辛中来。

幸福感也多在其中产生。

 

这个道理,直到我离开明珠海很久后才明白。

 

 

 

 

明珠海——

广阔南海中最为波涛平和、水流温暖的海域。

南海鲛人祖祖辈辈的居所。

 

鲛人——

上古海中部族后代的一支。

三界中最为温善平和、心灵手巧的种族之一。

 

 

我叫红珊。

是鲛人。

却……

也不全是。

 

 

 

 

※       ※       ※

 

 

 

“红珊……她不能做海巫。”

 

 

我十一岁时。冰縠节上。

这句话的语气那样平和淡然,却坚决得无可转圜。

 

 

我这一生都难以忘记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直接将我从下任海巫候选的行列中剔了出去。

 

 

 

※       ※       ※

 

 

 

“……采冰抽作丝,集觳以为布。鲛人织霜雪,奉与天地主……”

 

鲛人善织。

明珠海的鲛绡更是出名。

 

薄柔如轻烟软雾,凉滑似甘泉春冰的明珠海鲛绡,穿在身上贴体舒畅,柔若无物。

纹彩绚烂瑰奇的直夺天工,色彩浑然的则美如梦幻。

那些缤纷与真淳,堪称奇绝,是能令织女生惭的三界逸品。

 

每当织霜殿外如云的连幅鲛绡因水流和轻风淡淡皱起时,路过的三界生灵都会以为,自己所看到的,就是平静澄澈的三山水面,或是广袤无垠的霞云月天,正被什么扰动,忽起了极细微的波纹。

 

其质如冰雪清凉而洁净,其形如觳纹细微而涟漪。

因此,鲛人最重要的大节日,便是冰縠节。

 

 

 

前一年的冰縠节,海巫宣布明年将进行公推。

每任海巫都是在冰縠节上被公推出来,通过前任海巫的考验后,接受培养,为成为下一任的海巫做准备。

 

这一次,大家都认为海巫不过例行公事而已。

因为,公认的下一任候选人,除了我,便再无他想。

 

我当然也这么想。

即使是海巫亲手抚养的养子怀绪,也这么想。

 

 

 

历代的海巫,无不是明珠海中的织绡第一,灵力第一,容颜第一。

当然,被喜爱的程度,也是。

 

这一代中,最手巧的是我,灵力资质最强的是我,而论容貌……

我也毫不逊色。

 

 

第二年冰縠节的结尾,大家异口同声呼唤我的名字,而我极力保持镇定矜持的表情——

其实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我微笑着频频回顾,极力压抑呯呯作响的心跳,却已忍不住开始幻想等会儿的景象——自己应该以怎样的姿势从容游上丛台,镇定自若地接受考验……

 

呼声持续了很久,终于次第渐平。

百丈珊瑚丛台上,高执宝杖长裾迤逦的海巫,终于开了口。

 

——只一句,便定下死局。

 

 

 

从小因为自己的出色受尽了盛赞,因为自己的贴心受尽了疼宠,被众人众星捧月一般长大,因此自豪也更自尊的我……

一下被打懵了。

 

 

始而讶异怔愣,继而不可置信。

无法自制地惊疑不忿的我,在众人或惊诧或同情或不解或怜悯的眼光中,终于委屈难忍。

当下,我便不顾失仪之罪,掩面痛哭着,逃一样飞快游出了庆典现场。

 

 

 

那时的我还很是天真呢。

认真地以为,明珠海就是自己认识中这个“并不广大的世界”的中心。

成为海巫,是身为鲛人,一生最大的成就。

 

当面前的路只有一条是最高最好的,那么,大家心目中最优秀的我,可不就是理所当然该努力成为海巫的么?

 

 

 

当年……

可真是傻啊。

 

 

哭着从冰縠节跑出去,沿路洒落了至少一斛泣珠,因为泪眼朦胧看不清路径,还跌损了鳞片,伤到了手臂——

这一切除了让我后来每次想起都觉得很是羞惭,压根不好意思提起以外,并没有什么用。

 

 

 

 

明珠海海巫沉海说出的话,从来不更改。

 

即使……

我是她的女儿。

 

 

 

※       ※       ※

 

 

 

 

 

怀绪找到我的时候,我正窝在一只被丢弃的大蚌壳里哭。

他后来说,我终于打开蚌壳时,珠光强到几乎让他都差点睁不开眼。

 

 

 

他找到我的时候,虽然满心又委屈又疑惑的我在蚌壳里正哭得昏天黑地,眼花耳鸣,却还是听见了他由远及近的拨尾声。

 

他停在蚌壳外不走了。

好一阵,才低声唤我——

“红珊?”

 

我真不想回答。谁也不。

可是,他是怀绪啊。

从小一起玩耍,一同长大的怀绪。

 

“……嗯……”

我吸气又吸气,力图平稳地应声,却还是在应答时破了音,声音颤颤的,带着些许压抑不住的哭腔。

 

讨厌,明明已经很努力忍住了……

我心里又是羞又是恼,更觉得委屈,眼泪噼里啪啦落个不停。

 

 

“……你哭很久了。再哭下去,眼睛会伤到的。”

怀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宁静,带着担忧和关切。

 

很久了……么?

从小到大,似乎从没有哭过这么久。

虽然娘很忙碌,很少陪伴我,但每次我哭了,疼爱我的大家都会争着拥抱我,抚慰我。

就算我躲起来偷偷哭,怀绪也会立刻找到我的。

可是,今天……

 

我忽然委屈极了,哇哇大哭起来,停也停不住。

 

 

嚎啕大哭的我似乎把怀绪吓到了,他连忙伸手过来,将蚌壳微微抬起了一道细缝。

“红珊,你怎么了……”

 

虽然视线已被泪水模糊成一片迷蒙,我还是一边哭一边伸出手按住蚌壳,厉声道:“不要开!”

 

 

“好。我不开。”

怀绪果然收回了手,声音又轻柔又安静。

我的泪却落得更凶了。

 

 

我在蚌壳里继续哭,又哭了一阵,哭得好倦了,终于将脸从膝上抬起。

外面除了水流和细小海鱼的动静,什么声响也没有。

 

怀绪他……走了吗?

我迟疑了一会,试探地喊了一声。“怀绪?”

 

 

久哭后的声音有些哑,我喊得也很小声。

回答却来得很快,像是一直在等待——

“我在。”

 

 

怀绪在?

怀绪的灵力,什么时候这样强了?竟然强到能瞒过我的耳目?

我心里乱纷纷的,却来不及细想。

不知为什么,怀绪没走这件事,让我心里忽然感到好安慰。

 

 

我深吸了几口气,忍不住抽抽噎噎地抱怨起来。

“娘真狠心……为什么……我哪里不好……她为什么不早说……真丢人……我不想回去了……”说着说着,眼泪又不由自主地落下来。

我忙忙擦掉泪痕,揉了揉眼睛,越发觉得灰心,又忍不住把自己缩成一团。

 

 

“……海巫大人并无此意。你的出色,她比谁都清楚。迟迟没有跟你说,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怀绪似乎斟酌过很久字句,这番话说得很慢,很仔细。

 

怀绪怎么还是叫娘作“海巫大人”呢?

我听完,却一时忘记了本来要说什么,只本能地反驳——

“怀绪,你怎么还是不喊‘娘’呢?总跟别人一样喊大人……你是我们家的人,又不是别人!”

 

反驳完,我这才回味后面这些话。

虽然不信这是真的,却更不信怀绪会骗我。

我满心怨气,有些悻悻,有些酸——

“反正好不好也没用了,娘都说我没资格了……”

“哼,不知道最后选了多好的……”

 

“怀绪,娘最后究竟选了谁啊?”

 

“我……”

怀绪的声音忽然变得迟疑模糊,好像一阵海流将他的声音截断带了走。

“你什么你呀?我是问你,娘选了谁当下任海巫呀!”

我拧起眉,嘟起嘴,一把掀开蚌壳,气恼地看过去——

“你倒是说……”

呀。

 

怀绪坐在蚌壳左前方的珊瑚礁上。

他的法杖横在膝前,面上满是愧疚之色。

 

愧疚?

我眨眨眼,余光似乎看见了什么。

 

我的目光徐徐向下,停留在他胸口肩头那数圈巨大的金玉缨络上片刻,又回到他脸上。

“娘选了……怀绪你?”

 

 

 

※       ※       ※

 

 

 

之后,有一段时间,我不太能自然地面对怀绪。

 

毕竟,那样丢脸地被剔除,入选的又恰是最亲的怀绪……

心平气和这四个字,做到要比说难多了。

 

 

怀绪是一个观察入微又体贴别人的人,这就让我们之间的气氛更尴尬了。

 

 

“尴尬也好过伪装若无其事,”后来怀绪很平静地说,“你是不愿欺骗我,才会表现出来的。”

怀绪的微笑很淡很浅,却很温暖。

跟鲛人微凉的体温截然不同的,像夏日海波那样的温暖。

 

也许,父亲的笑容就该是这样的。

 

 

回家后,娘没有多说什么,也对我的尴尬视而不见。

 

起初,心里是很怨恼的。

可是,有一天深夜半梦半醒时,我忽然感觉到,娘在轻轻抚摸我的脸。

许久后,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这之后,我渐渐再不会因为娘将精力更多地分给了怀绪,只带着他处理海中事务而吃味了。

 

 

 

怀绪耐心又细心,性情比倔强固执的我温和太多,而且他并非老好人,他很有主见,也有决断——

这些都是我早就知道的,大家也都知道。

 

海巫的位置,并不该属于我。

也许……当时大家会选我,更多的原因是因为爱戴娘亲,以及……怜惜我吧。

只凭我自己,应该不会被瞩目……

如果我不是没有父亲的话。

 

 

 

 

我的娘亲,是明珠海历任海巫中最强大的。

她曾多次格杀闯入明珠海的凶残妖兽,更是襟怀广阔毫不藏私的大织造师。

 

因为她教会了东海蛟人和南海泉客织造耐用又优美的秘法绡,深受缺乏织物的东南二海的感佩,东南二龙王亲口与明珠海订立了互助之盟。

虽然绡多了,明珠海的鲛绡却因此更显贵重,身价倍增。连人间都渴求一见,万金亦难一得。族人更是加倍爱戴她,之前对织绡技术扩散的些许异议也自销声匿迹。

 

 

正当她的威名在明珠海如日中天之际,她去赴了群仙会。

一去数月。

归来后,生下了我。

 

 

她从不瞒我这件事,只除了我的父亲是谁。

她的态度平和宁静,所以,我竟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

我是很想知道我的父亲是什么样的。

 

 

每当有幼鲛非议怀绪是被娘从珊瑚丛中拣来的,怀绪总是充耳不闻,我却总会反驳说:“谁都有父母,怀绪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我也不知道父亲的名字呀,那又怎么样!”

没有谁会非议我。

自然地,也没有谁会再那样说怀绪了。

 

 

那个时候,我和怀绪一起饮食,一同玩耍,一起学习也一同受罚。

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

怀绪永远是怀绪。

红珊嘛,自然也永远是这样的红珊。

 

 

有什么东西是不变的呢?

又有什么东西,会永远地属于谁?

……没有啊。

 

 

孩童的“以为”,当然仅仅是“以为”罢了。

 

 

 

※       ※       ※

 

 

 

娘亲开始向怀绪传授讲述族中的种种秘典旧事,那些详尽隐秘的古史和明珠海地图,当然,也少不得教习高深的法术和授予各种法宝。

我则成了没笼头的野马。

 

 

渐渐长大的大家各有各的事情要做,我便渐渐地落了单。

 

直到自己独个儿,周围完全寂静下来,有些不曾想过的事,也就纷纷从心底冒出。

 

 

以往觉得可以无限重复的生活,似乎失了色,渐渐觉得有些乏味。

以往以为的未来道路,也从中断绝。

 

以后……

会怎样呢?

以后,我又打算怎么过?

 

我……

会去向哪里?

 

 

被未知的茫然和惶惑的空虚抓住的我,渐渐开始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些许好奇——

明明幼时有限的几次随娘出波,去海岛拜会众仙,这些经历都没有让幼时的我觉得惊艳过呀。

当时还总想着,果然哪里都没有明珠海美丽呢。

 

 

也许是年少的躁动,又或是无聊的驱使,我终于悄悄离开了海底,浮上海面去。

 

 

有时明净有时阴沉的天空,忽聚忽散转折嘹唳的鸟群,卷舒聚散灰白黑红的云朵,温柔酣畅粗犷号怒的风雨——

与永远温润光明轻柔文雅的明珠海相比,有着太多的不同。

也渐渐地,让我更加着迷。

 

 

 

怀绪的法术越发高强了。

现在,他让我一只手,我也打不过他了。

不过现在,我再不会因为这种事而耿耿于怀。

 

 

我织的绡越发与以往不同,色泽和图案完全摆脱了窠臼,自出机杼。

我出外时,也越游越远了。

 

渐渐地,接近了人的世界。

 

 

※       ※       ※

 

 

 

讨海的渔人黑而瘦,太阳将他们晒黑,晒得斑痕处处。

苦咸的盐水将他们的发肤手脸都浸出斑驳而无法褪去的盐花。

 

大海给他们许多馈赠,也给他们许多苦难。

可是,去而复返的他们还是那样愁苦、拮据。

偶尔能换张新的渔网,就能让他们满是皱纹的脸在劳作中也笑得开怀。

 

有时,他们也会争抢,谩骂,厮杀。

彼此伤害,或者彼此帮助,这些事总是不缺的。

 

 

人的生命,比起鲛人,确实显得短暂些。

可是他们的躯体内,好像总燃烧着不屈的火焰——那是熊熊的生命之火。

那些鲜活的美丽和丑恶那样触目,是与永远平静的明珠海民全然不同的东西。

 

 

……也是让我观之不厌的东西。

 

 

 

 

我总是停留在很远的地方悄悄旁观。

有时不忍心,会派文鳐喊来海豚,将真正不慎落水的人推到礁石上。

 

 

有一次,我露出了侧影,渔船上的人竟然远远向我叩拜。

听了很久,我才明白,他们那些战战兢兢的话语,说的是龙王曾晓谕海民——凡是礼敬鲛人的,必得福佑,而若是伤害鲛人的,必死无葬身之地。

我点点头,游走了。

游走很远后回头看,他们终于不再叩拜,而是爬起身,眉飞色舞地谈论起这奇遇。

 

 

是娘亲的作为和选择,保护了柔弱文雅的明珠海。

她是那样聪慧的,我的娘亲……

我这样想着,忽然想极了娘。

 

 

 

加速游回家的路上,风雨忽作,惊雷四起。

风啸得凄厉不祥,海浪如山峦崩摧,几乎让我不辨方向。

 

不知为何,我浑身的鳞片都竖了起来。

 

我拼命地游,用尽了全力劈波斩浪。

刚游到丛台旁,猛地心痛如绞,几乎喘不过气。

 

 

 

 

※       ※       ※

 

 

 

娘亲不行了。

 

 

明珠海侧久已沉寂的海眼忽然洞开,大量怪异的恶浊之气狂涌而出。

周遭的灵怪受到浊气波及,无不狂性大发。

娘亲将它们一一打倒捆缚,又将海眼一力填平。

 

海眼封印甫一完成,娘亲就倒下了。

 

 

 

众人退出后,娘亲什么也没有讲,只看了看怀绪。

怀绪的脸色极肃穆,轻而坚定地点点头,又看看我,退了出去。

 

 

娘亲反复抚摸伏在她肩上大哭的我的头发,反反复复。

她的手又轻又温柔。

就好像她刚知道,她有了我。

 

她终于告诉我,那个我一直想知道却无从知道的秘密。

 

 

 

我的父亲,是上一任的东海龙王。

 

即使已渐老去,仍优雅果决又桀骜不驯,智慧强大而又富有魅力的龙王。

外柔内刚又美丽惊人的娘亲,就算站在他身边,也毫不逊色。

 

龙族自来多情。

 

仙会前,父亲已久闻娘亲以一己之力力逐妖物,保护以柔弱文雅著称的明珠海的赫赫大名。

他以为会见到一个威严而冷肃的女领袖,未想到,却看见一位容姿秀丽通身温柔的娇小佳人。

 

 

她温润双瞳中,充满对他人的耐心理解和真切关心的晖光。

他飞扬眉目间,蕴藏着东海之主的睥睨豪情,练达与豁然。

 

 

丧偶已久的父亲和为了明珠海久久小姑独处的娘亲,就这样有了我。

 

 

 

然而,仙会终是要散的。

 

 

 

他有整个东海。

而她,有放不下的明珠海。

 

他有他的苦衷与骄傲。

她有她的牵挂和顾虑。

 

 

 

终究,她带着腹中珠胎,迢迢还故居。

他立在海上,任风波大作云雷四合,只一动不动目送她离去——

从此再未有过新的情缘。

 

 

 

东海龙宫,终究没有迎来新的女主人。

 

 

 

九年后,父亲无疾而崩。

我的异母兄长继立。

 

 

 

如今,娘亲尽完了这一生的责任,要去……

与他相会了。

 

“我……有私心啊……”

“我希望……红珊你……可以自由……”

“自由选择自己所爱的……也自由地……不被任何责任所束缚……”

“我作为你的母亲……能为你做到的……只有这个了……”

 

 

 

 

※       ※       ※

 

 

 

 

在丛台行别礼时,我心痛如刀绞,不肯退下,只执着母亲的衣裾不放。

怀绪阻住了大家对我的劝说,任我不合礼仪地留在娘亲身边。

 

 

他执杖吟诵别离之辞时,声音也在微微发颤。

 

 

怀绪被母亲抚育了十九年。

 

比起生性活泼执拗的我,方正又不失灵活,温和而又果断的怀绪,更像是她的孩子。

 

 

母亲从四月的珊瑚丛中拣回怀绪,为他取了这个带着对大地的温柔想象的名字,又亲自养育他时,恐怕就没有想过要婚育了。

 

真说起来,我才是那个意外。

海巫之位的,母亲的注目和关心,甚至偏心的……

 

 

我抬起迷蒙的泪眼,看见他眼中沉静的悲痛。

 

有人和我一样,在为娘亲悲伤……

 

 

娘亲的身体渐渐虚化,化成珍珠色的泡沫,慢慢散开了。

 

我怔怔看着她随海水渐渐流散的身影,只是眷恋地贪看,没有在哭。

可是,是从哪里来的,那样激烈的哭声?

 

 

我茫茫然回首,看见……

所有人都在哭。

 

 

海起风了,起浪了。

动荡的海波暗流将堕下的无数泣珠卷起,挟裹而去。

那些珠流相互交织,彼此追缠,像是无数珍珠色的罗带,争逐着,追着娘消失的方向去了。

 

浩浩荡荡的浑然珠光间杂着如梦如幻的清蓝海流,居然会美得令人悲伤。

这一幕,恍如明珠海先祖的传说。

那泣珠迢迢而去,最终所到的地方,成了我们的家……

 

我痴痴悬望许久,颊上忽然滚落了一粒泣珠。

 

 

 

 

※       ※       ※

 

 

 

母亲不平凡的一生和逝去时的异象,让她在明珠海族人的心中,成为了新的传奇。

几乎完全遗传到她的容貌,只有明晰清朗的线条和过于刚毅瘦削的下巴像父亲的我,自然就成了最好的移情寄托。

 

这一切愈演愈烈之后,渐渐地,就有了只有我才该继任海巫的声音。

 

 

怀绪却从不介怀。甚至,很乐见其成。

 

可是,我不想啊。

我不想……继续娘亲的路。

我也终于知道,我的确不适合做海巫。

我的心不在这里,那样的深沉和守护,我做不到。

 

 

 

那……

你想回东海吗?
怀绪沉默很久,这样问。

 

我知道,怀绪早就和我的异母兄长成了至交。

他早就知道那些我一直想知道的秘密。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晓得的。

但,这已不重要。

 

 

 

我曾无数次猜想过我的父亲是谁,我身上那些与母亲相异的地方,是不是完全像了他。
我也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他见面时,会是什么情景,他会欢喜还是冷漠呢?


可是,当我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

 

“不……”

“到那儿去,做什么呢?我想见的人,已经不在了。”

“那……你要留下吗?”

怀绪的声音里,是不是有一丝期望?

 


你……

还想让我留下吗。

如果我说想,你一定肯让我留下的,对不对?
可是怀绪啊……

我不知道我该去向哪里,但我不该再久留。

 

留下来,只会给你添麻烦。 

 

 

 

 

※       ※       ※

 

 

 

“我曾想过,如果你还愿意做海巫,也许……你就不会离开了。”

 

 

我终究离去那一天,怀绪送了又送,直送到鱼尾再也不能前进的地方。

 

他絮絮说着,若是不开心,随时可以回来,哪怕是住在附近的岛上……

我却只是想着,怀绪这一生,都没有自由过。

我确实对不起他。

 

 

“怀绪,你……你恨我和娘吗?”

怀绪的絮絮戛然而止,他看着我,目不转睛。

“恨吗?”

 

他看着我,眼中闪过许许多多情绪,有些浓厚得无法分辨,有些清澈得让我哀伤。

最终,他笑了。

笑得像我第一次睁眼看到他时一样温暖——

“怎么会。”

 

 

 

※       ※       ※

 

 

 

明珠海是海巫沉海的牵念和责任,是海巫怀绪的珍视和一切。

 

不是我的。

 

不是身体里有一半青龙血的鲛人红珊的。

 

 

既不是,就不该影响别人的心爱。

 

 

我能理解在我脸上寻找娘亲的大家的心情。

可我真的不是娘。

 

不论高挑的身材,略刚硬的线条,瘦削的下巴还是……

这并不沉毅,好奇而倔强的心。

 

 

他们所以想寻觅的,已消失在波涛之间,碧海深处……

永永远远。

 

 

 

 

我越来越多地出游。

避开那些关爱和移情,也避开总是看着我一脸担忧欲言又止的怀绪。

去到那些陌生的海域。

去到那些接近人的地方。

 

 

直到那一天……

我遇见了他。

 

 

 

 

※       ※       ※

 

 

 

 

我贪看风景,却误入了一群大风的争食现场。

在打斗追逃中,越来越向东,最后在打伤数只大风后,精疲力尽。

被一只大风的爪子抓住时,我以为我今天要死了。

 

 

我还没有找到想追寻的东西,还不知道要将宝贵的自由付与什么,就要死去了吗?

 

 

这只见利忘义的大风独个儿抓着我,逃离高声吠笑诅骂的同伴,看来是要吃独食了。

 

 

它越飞越高,盘旋着寻找凸出海面的礁石。

我知道,它是想将我从高空摔下来。摔死,吃掉。

 

中了大风爪毒的我,一点法力也使不出。若被摔下来,必死无疑。

 

可是……

我不甘心!

我不想就这样死去!

 

我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挣扎起来。

 

 

大风猝不及防,几乎失了平衡,和我一同向海面堕去。

 

摔下去呀!

掉进海里,我就能想办法脱身了!

我挣扎得那样厉害,额上第一次流下热的汗。

 

差一点点就要坠入水中的大风极力稳住身体,险险避开一艘大船高耸如云的帆缆和桅杆,重新向天空飞去时,我几乎已经绝望了——

 

突然地,大风在我头顶裂成了两片。

 

 

 

 

我和大风一同坠入了海波。

 

挣脱了大风的尸块,用海波涤去面上身上的污浊,重新浮上海面的我大悲大喜,满心激动地四下寻找那霹雳般剑光的来处——

我看见了他。

 

 

从此,再看不见别人。

 

 

 

 

※       ※       ※

 

 

那个人眼中的骄傲与自疑,那个人身上的光彩和寂寞。

那个人的追寻和等待,坚持和痛苦。

那样熟悉,又那样新鲜。

 

 

我看见了……

我想要的。

 

他看着我,我看见他的惊艳和动心,也看见更深的寂静和孤独。

 

 

救了我命的那个人,有一颗九渊中沉浮的心。

 

爱上他,会死的。


似有谁在冥冥中,清楚却又无力地说。


我知道的。


可是……

心意却不能改变。


 

等着我啊……

不会太久了。

不会……

 

我很快……就到你的身边来。

 

 

 

※       ※       ※

 

 

【皆云今宵欢会短,何不纵情放声歌。】

 

 

相聚,总是很短暂的。

 

 

 

毒酒的滋味,是一种勾魂摄魄的痛苦和迷醉。

死亡的滋味,原来是这般——

既带来恐惧,又无法割舍。

 

 

我所爱的人,终于下决心,要杀死我。

 

 

僧房内檀香沉静的气味逐渐远去,世界在我眼中慢慢变得颠倒而模糊。

 

我看见寂如的脸,一如水波中的倒影。

眼角滑下的那颗泪珠,被他拾起,躺在他的掌心里。

 

“请……把这个,交给那孩子……”

他点点头,雪白的长眉低垂下来。

二十年了。

他也老了啊……

 

 

二十年啊……

离开故乡,就没想过再活着回去的我,此刻忽然无比的想念。

想念那片蓝的海……

想念那高高的珊瑚丛台……

想念怀绪和早已离去的娘亲。

 

你们知不知道,我生了个很俊美的儿子呢。

他该叫怀绪舅舅的……

 

怀绪啊,请你保佑他。

希望有一天,夷则他……

他能活着,去见你。

 

 

 

 

漆黑的寂静终于到来。

快要沉入漆黑的我,却忽然听见有人在唱歌——

“……采冰抽作丝,集觳以为布。鲛人织霜雪,奉与天地主……”

 

“……织成同心幅,同心并作古。织成连理意,百年一倏忽……”

我含混地续唱着,却并不知道,我有没有唱出声。

 

 

 

※       ※       ※

 

 

 

阿栴……

我走了。

忘川路上,先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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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珊母亲的名字取自【沉沉海底生珊瑚,历历天上种白榆】。

沉海生珊瑚,我就这么没水平。

另外,此句表示的意思,跟第一章的题目是一个类型。


歌谣看水平就知道是我写的了。


这章写的真烂【垂头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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